(一)
你常常在想,也许在不久后的某一天,你会在僻静的角落开一家图书馆。阳光散漫的笑着,柔柔的洒在翻开的书页上。你轻轻呢喃着仓央嘉措写过的“那一日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诵经的真言”的句子,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我知道你在那忽然间就想起了谁。 时间从指尖中流逝,你静静地坐着,但我不知道你在等谁——或许仅仅是一个文字的热爱者。你期盼着他与你笑谈两句,无论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痴》中梅什金公爵的善良与纯洁的赤子情怀,亦或是伏尼契笔下牛虻为信仰赴死如散步的豪迈。但是谁都没来,只有书页翻开的窸窣声与脚步离开时与地板的摩擦声。很多年以前,你一心想成为一位主播,因为你一直固执地认为孤独时自己说话的声音可以让自己感觉到有人陪伴在身边,从而在落寞中得到心灵的慰藉。于是,你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梦,在不久的将来你会怎样怎样。不久前,语文老师对你说你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你内心泛起小小的波澜,因为母亲对你说过同样的话。有时候你常想,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慢慢地翻着书页的生活其实也不错。母亲说,你要出去闯一闯,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你心里却在嘀咕着一辈子都窝在这个小镇的生活好像也不错。于是,你一边憧憬着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在午夜的出租车上传出的是你轻柔的声音;一边却又在为高考的艰难而苦闷。你就这样彳亍在现实与幻想的边缘,慢慢行着,一路且歌且唱。时光翩然消失,一如你荒废的稿纸,终消却于记忆之中,在倒影中徜徉,而你却舍不得放开,只好越走越远。
(二)
你深刻记得你的童年。一个孤独的孩子躲在墙角用树枝掏蚁窝的画面到现在还清晰在目,耳旁传来的是其他孩子三三两两踢毽子、跳橡皮筋欢乐的笑声。你的童年,现在算起来离你远去也有七八年了。可那么久之前的旧事,你到现在都不敢稍稍有所忘记。因为那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简直不堪回首,你永远只躲在孤独的背后羡慕的看着别人快乐,像孤独的丑小鸭等待羽翼丰满后的飞翔。童年城堡的大门终于如童话故事中午夜12点就要关闭的城门永远的关上了大门,从此离开了你。你一直很喜欢迷迭香,因为它有一个好听的英文名字rosemary。可终于有一天你彻底厌恶了迷迭香——留住回忆。
母亲说,你对诗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执着。大家都说你三岁时就站在沙发上摇头晃脑的背“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你笑着说你不记得了,但是记忆留不住的,时间会记住的。
你的童年唯一可以与之相伴的就是那一本《泰戈尔诗集》,柔美的语言,忧伤的文字,成为你童年唯一的向往。还记得你7岁那年写了一首绝句,忘了前两句,只记得后面两句是“冬去春又来,秋过花已落”,母亲还曾骄傲地将它们张贴在墙上。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开始热衷于玩文字游戏,母亲也因此经常批评你你只是在堆砌一堆毫无疑义的词藻而已,可你从来都不屑于此,反而觉得这是自己的优势。
曾经那么渴望快点离开童年,可是很久以后发现那些轻盈的若飞舞的蝶一般美好的时光怎么抓都回不来了。有一天,你为好友写了一首《渐远》来祭奠那远去的时光,你说那是你们共同的青春。
那日,抛远的纸飞机悄悄溜进人海
再不见了踪影
将童年的尾巴吹成一个明晃晃的气泡
那月,斜跨着双肩格子背包
在刺眼的阳光下
将少年谱成黑白琴键上无愁的忧伤
那年,牵着的双手在昏暗的路灯下
荡漾出斑驳的碎影
将青春踩成硌脚的石子路
后来,撑一把油纸伞躲在巷口
踽踽独行
将暮年的惆怅刻在回忆的纪念碑上
(三)
那些被亲情凝固的画面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你给父亲打电话,抱怨学校的饭菜不合口味,讲课进度太快了,你跟不上了;埋怨着老师的讲课方式你不习惯,林林总总,大小琐事,你统统跟他唠唠叨叨的讲。而他就在电话那头认真地听着,然后安慰你要学会适应,要学会忍耐,跟同学处理好关系,遇到不懂的要虚心请教,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叮嘱你天凉要注意保暖。你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暗笑他的啰嗦。
挂了电话,才恍然想起你跟他说了所有的不愉快,却忘了告诉他,天冷了要多穿衣服,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偶时看书,有曰: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你不由的感叹:是前世的情未了造就了今世的缘依旧。为此,你还一本正经的写了一篇名为《情倾七世》的轮回爱情故事。现在拿过来看看,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好笑,你居然就那样幼稚的把静如止禅的父爱平铺开来,如白开水般的写了一页页。
你常常在心里感叹,思念是一个人开始变老的标志。正所谓“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当某天,你以为你长大了的时候,你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你不理解我!”你痛恨他的专制——他阻止你看电视,上网,写小说,诸如此类,他没收了你所有的权利。你抗议:自由是我的权利。他冲你吼:你整天的摆弄这些个东西,考不上大学可别怪我不客气。眼泪在你眼眶里打转,你抬起头,努力不让它们掉下来。你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要上重点大学,做个小说家,然后写很多书,全部邮寄给他,以此来作为你的挑衅。
我想你是幼稚的,因为你终不能像元好问那样吟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千古名句,更无法写出如《倾城之恋》那样惊世的习作。
当你开始为拖欠作业找借口,点灯熬夜写小说时。某天,你去参加中考时的体育考试,表姐去看你,你看见了她胸前的校牌。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你心里有多渴望,渴望踏上这神圣的净土。于是,你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讲:“我想在这里上学。”
你就在那突然间就变了,补物理,用功看化学,熬夜做数学题,也许别人讶异你的转变,但只有你自己清楚,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青春里那些近乎狂傲的风似乎就这么悠悠的吹过了。
你永远也忘不了中考结束的那三天,父亲拉着你的手走在湖畔说:“考不上也没关系,差分我拿钱让你上!”那天晚上,月光特别好,你分明看到了父亲头上那丝丝的银发,不知是月光映射,还是岁月染色。但你唯一记得是,那天晚上回到家后,你哭了,发誓说要是能考上高中就再也不让父母操心。该死的畜生,你忘记了那曾经的耻辱了吗?真的忘了吗?
(四)
不久之前,你曾暗恋一个男生。也许在别人听来这很荒诞,你甚至在很长时间都不曾清楚他的容貌,只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夏季清凉的薄荷香,远去时的身影有些似曾相识,仅此而已。
你以为你只是喜欢他身上潜在的某个影子,可当这潜在的影子在几年之后消失殆尽,你发现你依然喜欢他。
你一直以为暗恋可以单纯的像野百合一样悄然绽放,安静的像蒲公英一样悠然沉寂,你以为你将他埋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你以为你不会轻易将他遗忘。你把它藏在日记粉红色信笺的一角。你会突然想给他写信,然后在风中撕碎。把那些碎片装进信封里,写上日期,写上你的遗忘。你以为你把爱恋装在信封里就不会丢失,就不会忘却。可是很多年的以后,你突然发现,锁进去的不仅只有爱恋,连同你的回忆也锁进那封早已布满灰尘的信封里了。你开始沉默,沉默地打开信封——它再也不是氤氲着馥香的往事,沉默的将那些岁月的字迹一片片的拼凑在一起,用胶水黏好,然后一遍遍地读着那些青葱岁月的泪痕,你再不会像以前那样泪流满面了。你突然明白了,有一种记忆叫做遗忘,连你的多愁善感也一并忘掉了。你一直努力记得他,可是你将他埋得太深太深,在不经意间,竟将他遗忘了。
你一直说你喜欢rosemary。那天,你突然发现rosemary原来叫做留住回忆。
我想,等你步履蹒跚的那一天,你依然会记得那个人。终于有一天,当你打开褪色的照片集时。你发现泛黄的照片上,他的容貌早已模糊不清。而你,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他的样子了。也许,这就是遗忘。
你一直觉得你的生活太平淡,像流水账一样,只是不停地将日记翻过一页页,你一直把自己装进灰色的行囊里。你清楚地知道自己并非奇迹,亦不是暗夜里一支华美的骊歌,但你一直渴望在天黑前拥有自己的诺丁山情结,尽管那并不是现实。
哦,时间遗忘了,年少遗忘了,迷迭香遗忘了,大家都忘了,可是独有你怎么也忘不了。所以只好把自己写进回忆里,把自己写进遗忘里。因为你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忘了所有的,包括你自己。遗忘了这一切,然后在沉默中死去。
终于有一天,你知道他的名字叫雨,很美,所以你到现在一直喜欢喜欢下雨天。再回首时,才发现目光穿越了柔情,不经意间,碎了一地的回忆。
(五)
我深深的爱着这样的时光,和那些带着夏季清凉的薄荷香的回忆。那些远去的回忆,乘着童年抛出的纸飞机慢慢地飞向远方,终不见了踪影。 (撰稿人:陈甜甜)